第91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91章
“……你的意思是叫我們叛逃嗎？”
小光的語氣很低，且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。
她捏住帽檐，匆匆壓下遮擋住自己的神情變化，轉身背對織田作之助，深吸一口氣道：“你剛剛說的話，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。”
是的。
當做什麽都沒有聽見。
她低著頭快步走進仙臺綜合大學，心亂如麻，分不出半點心神去註意周圍的行人。
“小光。”
織田作之助喊一聲。
她直接加快步伐。
他想一想，不再叫她，直接跟著小光走。
“咦……？”
安室透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小光。
他懷裏抱著好幾本專業書，視線一轉落在小光身後的織田作之助，不確定她是不是被糾纏了。
“安室君？”
同行的人見他停下，疑惑地喚一聲。
他推一推鼻梁上用以偽裝的平光眼鏡，笑道：“你們先走吧，我見到朋友了。”
同行的幾人面面相覷。
“那好吧，下次有機會再向你討教問題。”
簡單地打過一聲招呼。
安室透跑向小光的方向，自然且熟稔地喊一聲：“小光。”
她停也不停，徑直地往前走。
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安室透思索一下，笑著繞到她身前，眼見她頭也不擡一下直接要走，無奈地伸手搭向她的肩膀，喚道：“小光……”
不等他的手真的落下。
織田作之助攔住他了。
“請問你是……？”
他保持著疑惑的微笑，暗自打量織田作之助，目光落在他腰間一頓，不動聲色地挪移開。
槍。
雖說有風衣作為遮掩，但鼓起的弧度無疑是手｜槍。
“我是……”
織田作之助思考一下要如何回答，道：“一個臨時負責保護他的人。”
“原來如此，”安室透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笑道：“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小光。”
他刻意停頓一下，給出織田作之助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時間。
不成想對面的人平淡地應一聲。
既不好奇也不準備多問什麽。
安室透無奈地調整策略，轉頭看向小光，道：“小光以前的保鏢是調走了嗎？”
“他去停車了。”
她心不在焉地應一聲。
看見安室透也不想多問一句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。
他無奈，暗嘆一口氣，主動出擊道：“小光怎麽到仙臺了？是來玩的嗎？”
“到這裏調查一些事。”
她分散的心神回籠一些，擡頭問道：“你認識一個姓水早的大學教授嗎？”
安室透有點意外。
他反問：“你們要找水早教授嗎？”
時子山小光點頭。
他捏著下頜，想一想道：“這個時間，水早教授應該是在他的實驗室。”
“實驗室？”
小光疑惑一聲，很快拋開這個問題，直接道：“你了解這個人嗎？”
安室透思考一下，正準備回答卻見他們已經引起一些學生的註意。
“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吧。”
小光不耐煩地揚眉。
他示意她看看周圍的人。
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大學生不時好奇地看過來一眼。
他們有點引人註目了。
“……去哪？”
小光松口，安室透也松一口氣。
他笑著道：“去前面的涼亭吧。”
小光輕哼一聲。
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安室透，道：“你近視了？”
剛剛沒有心情留意安室透的打扮。
現在一看他和周圍的學生沒什麽區別。
“這是平光眼鏡，”安室透摘下眼鏡，笑一笑道：“作偽裝用的東西。”
偽裝？
小光思考一下，道：“你的新任務？”
安室透笑而不語。
這也算是一個回答了。
“你是怎麽混進來的？”小光抱著手肘走進涼亭，看一看灰撲撲的石椅，無甚興趣地收回視線。
“我有這個。”
安室透放下書，胸前掛著一張仙臺綜合大學的借讀卡。
“你真是什麽都能弄到。”
小光嘀咕一句。
他笑一笑，只當這是在誇他。
“你們找水早教授有什麽事嗎？”他主動開口道：“水早教授一周只有兩節課，平時的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實驗室，很少會出現在外面。”
他們要是想去見水早恭人。
怕是不太容易。
“我們不是要找他，”小光看一眼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主要是想打聽一下關於他的事。”
安室透聽罷，若有所思。
織田作之助誠懇道：“你認識水早先生？方便和我們說說他嗎？”
安室透沈吟一會。
他先是看向倚靠著柱子，托著手肘看向涼亭外的小光，再看回神色木訥，眸中卻隱隱透出一點認真的織田作之助，慢慢開口道：“如果你們也是為了水早教授的研究成果而來，我能告訴你們的不會太多。”
畢竟他是一名情報販子。
要不是考慮到諸伏景光此刻還在港口黑手黨。
安室透是不會輕易透露自己收集的情報。
“研究成果……”
小光低語一句，重新看向他道：“那家夥在研究什麽危險的東西？”
她篤定的語氣，好似堅信在這裏看見安室透，水早教授研究的必然不是什麽普通的東西。
事實也的確如此。
“水早教授專攻的是病毒學。”
安室透隱晦地暗示一句。
小光想也不想道：“能毀滅全人類的病毒？”
安室透差點被她嚇得嗆住。
他連連擺手，道：“還不到那個程度。”
小光了然道：“那就是差不多了。”
至少是有這方面的能力。
“……水早教授一開始的研究方向是病毒吞噬癌細胞的可能性，只是中途出現一些意外。”
他聲音一頓，接著道：“能吞噬癌細胞的病毒沒有出現，反倒是有種傳播性極強的病毒出現了。”
“烏鴉看上了？”
安室透沒有回答。
他轉開話題，道：“我能問一下你們為什麽要打聽水早教授嗎？看你們剛剛的反應，似乎是不知道他最近的研究成果。”
小光一擡下頜，示意地看向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他以前養過的孩子，水早夫妻收養去了。”
安室透訝異。
他歪頭問道：“所以你們是來做素行調查的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小光應一聲，道：“織田作之前調查過一次了，只是我不太放心，想再調查一下。”
安室透了然。
他溫和一笑，平光眼鏡掩去他眼底的銳意，和氣道：“這樣的話，你們可以委托我，不必親自去接觸水早教授。”
“你？”
小光楞一下，反應過來道：“哦……對了，你明面上的職業是偵探來著。”
差點忘記了。
安室透不是純給“烏鴉”打工。
“要委托他嗎？”
她看向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這個人還是有點本事的。”
能從眾多競爭者中，奪得“烏鴉”的代號。
安室透與普通的偵探相比，肯定是多出不少真材實料。
“方便問一下做素行調查的價格嗎？”
安室透報出一個中等偏高的價格。
織田作之助開始思考。
小光看一看他的表情，問道：“可以便宜一點嗎？織田作只是下級成員，每月的薪資不是很多。”
安室透有點意外。
他原以為織田作之助是小光的護衛，沒想到他竟是港口黑手黨的下級成員。
考慮到他原本也在調查水早恭人，最多只是整理一份不涉及他研究的資料給織田作之助。
安室透答應了。
“你真的要幫他們把那個什麽病毒弄回去？”快要分別的時候，小光這麽問道。
他滴水不漏地回答：“這是組織交給我的任務。”
“你不怕死嗎？”
小光眉心輕蹙，漂亮的小臉上滿是不讚同的表情，道：“你應該知道這種東西流出去，會造成多大的麻煩吧？”
安室透當然知道。
所以他必然不能讓組織真的得到水早恭人手裏的病毒。
“小光，景最近還好嗎？”
安室透答非所問。
她凝眉望向他。
“不要這麽嚴肅看著我，”他紫灰色的眼眸涼下來，露出不同以往的危險一面，勾唇道：“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他們的人了。”
她慢慢炸一下眼，道：“我知道你是他們的人。”
“烏鴉”的成員一貫有一種瘋性。
比起死亡，他們似乎更害怕違背命令，遭到組織的懲罰。
“但病毒流出來，對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好處。”
就算是港口黑手黨也不會涸澤而漁。
安室透神色自若，道：“我的任務只是收集情報，後續組織要如何行事都不是我能操控。”
這是實話。
情報組的人員一向不太對外露臉，更不會親自去招攬新人。
要是沒有意外，這一次負責招攬水早教授的人，不是琴酒就是貝爾摩德。
“你們要是擔心病毒流出，可以先一步殺死水早教授。”
他似真似假地建議。
小光若有所思，道：“你似乎也不太讚同啊？”
不然怎麽會說出讓他們殺死水早教授的話。
安室透笑一笑道：“怎麽會。”
只是覺得港口黑手黨也加入這趟渾水，公安或許能在兩個組織之間渾水摸魚。
她撇一撇嘴，道：“病毒要是真落到你們手裏，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和烏鴉作對的人。”
小光算是看透了。
“烏鴉”是個小氣透頂且記仇的組織。
不管是得罪過他們，亦或是拒絕他們的人，他們都不會放過。
氣量真小。
“小光，隨意打探別人家的秘密，不太好吧？”安室透有點無奈。
她問這麽直接。
他也不可能真的說。
小光輕哼一聲，道：“那我隨便猜一個紀德吧。”
安室透不由露出一點訝異之色。
“我猜中了？”她有點不敢置信。
安室透不說是也不說不是。
他只是微笑地看向她，道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要先回去了。”
“哈？”
小光看一眼涼亭外的天色，陽光燦爛，正是得閑的時間。
他說什麽時間不早，怕不是敷衍她的借口。
“我說真的，”安室透好脾氣地解釋道：“委托人在等著我，再不回去，他可能要著急了。”
小光一楞，意外道：“你還真的好好在當偵探啊？”
他大大方方地點頭道：“當然，這畢竟是我的工作。”
時子山小光無語。
她揮一揮手，道：“走吧走吧。”
安室透轉身正準備離開，突然想起什麽，撕下一張筆記中的空白頁，寫上自己的聯絡號碼和名字遞給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要是有另外想要委托的項目，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。”
小光忍不住道：“你連一張名片都不給他嗎？”
好歹是出來當偵探的。
多少印一些名片吧？
“今天只是到學校上課，沒想到要帶名片，”安室透歉意一笑，道：“織田先生不介意的話，下一次我會補上的。”
織田作之助接下紙條，搖頭道：“我不介意，我也沒有準備名片。”
小光無語地看向他們。
“你們……”
已經不想吐槽什麽了。
她嘆一口氣，正一正帽檐道：“走吧，我們去找兄長大人。”
織田作之助應一聲，對安室透點頭示意，轉身跟著小光一起離開。
他若有所思地看過去，片刻後笑一下抱著專業書從另一個方向離開。
“那個人是專門幹情報的，”小光走在前面，環抱雙手道：“你自己調查一遍，他再以自己的渠道調查一遍，應當能把水早教授裏裏外外都查清楚。”
織田作之助點頭。
隨即，他想到小光走在他前面看不見他的動作，應聲道：“好。”
“兄長大人不知道跑去什麽地方了……”
小光擡一擡帽檐，看向遠處張望。
織田作之助走到她身旁的位置，道：“離開港口黑手黨的事，你可以再多考慮一下，以太宰的能力，就算是叛逃，你們也不會被抓回去。”
她動作一頓，緩緩擡眸看向織田作之助。
“我們不會離開港口黑手黨。”
她冷聲道：“第一次因為是你兄長大人的朋友，我可以當做沒聽見。”
但織田作之助竟然敢說第二次……
時子山小光很不愉快。
因為安室透而短暫緩和的氣氛，再度僵硬起來。
“小光，你有什麽必須要留下的理由嗎？”織田作之助疑惑。
在他看來，小光很關心太宰。
這孩子不像是在乎權勢多於親情的人。
離開港口黑手黨，對於一些人來說，或許是危險的想法。
但對太宰治……
港口黑手黨無法留下他。
只要他想離開。
只要他不想被抓住。
他會有很多很多的辦法。
“……你懂什麽！”她眉心緊鎖，聲音一下拔高又再落下去，壓抑著輕顫道：“離開這裏，我們能去哪？”
從青森到橫濱。
他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。
期間不是沒有遇到好心人，或是可以留下的地方，只是都不長久。
他們每一個都在發現太宰治超乎同齡孩子，甚至是成年人的智慧以後，不是畏懼他，就是想要利用他。
一個太過聰明的孩子放在身邊。
自己不管幹什麽都會被他看穿。
這種能力不加以掩飾，生活在俗世的人只會報以恐懼與忌憚。
那些人曾經可憐他們。
因為他們是上位者，太宰和小光是下位者。
上位者可以很輕易對下位者報以同情，可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一個能威脅到自己的人。
太宰治的智慧正是能給他們帶來威脅的存在。
“在這裏，我可以保護哥哥！”
她死死地壓住心口，失控地高聲質問：“但離開這裏，誰可以保護他？”
時子山小光是憑借港口黑手黨，為太宰治創造一個永遠不會放棄他的棲身之所。
倘若離開這裏，她還有什麽可以保護他的能力。
靠她的異能嗎？
她根本做不到。
因為太宰治的異能是與所以異能者相斥的無效化。
即便是妹妹想要保護他都不能。
“小光，太宰不需要任何人保護。”
織田作之助平靜道：“他很聰明，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他。”
能傷害到太宰治的，只有他本人的想法。
只要他不想，他便是世間最聰慧的人。
“你不懂……你根本什麽都不懂……”
織田作認識哥哥在他們進入港口黑手黨以後。
他根本不知道進入港口黑手黨以前的哥哥是什麽樣的人。
時子山小光擡手用力抹一把眼睛，濕熱的溫度浸潤眼睛，止不住地落下淚。
“小光。”
熟悉的聲音輕喚她的名字。
她倉皇地轉頭看去，哽咽道：“哥哥……”
“怎麽又哭了？”
他慢慢靠近捧起她的臉，指腹蹭掉眼角的淚水，輕笑一聲道：“已經不是小孩子了，怎麽還這麽愛哭？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
她眼淚掉得說不出話，只能緊緊拽住太宰治的衣服。
“好了，再哭要讓織田作看笑話了。”
粗糙的繃帶擦過泛紅的眼角。
她吸一吸鼻子，鼻頭紅彤彤，眼睫一垂眼淚就控制不住啪嗒啪嗒落下。
“哥哥，這裏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？”
“嗯？”
他沒有用手帕，只是一遍一遍用手去為哭得可憐又可愛的妹妹抹去眼淚。
好似曾經他們相依為命，流浪在外的時候。
小光餓到肚子痛，眼淚止不住地掉。
太宰治也是這麽給她擦。
“笨蛋，餓肚子有什麽好哭的。”
明明他也好些天沒吃東西了。
可小小的少年卻能從容地為妹妹擦去眼淚，眉頭都皺一下。
“哥哥不餓嗎？”
小光抽噎著道：“你的肚子也在咕咕叫。”
他淡定道：“餓，但我不會因為這個哭。”
懵懂的女孩淚眼朦朧地看向他，孩子氣地問：“那哥哥會因為什麽哭呢？”
他擺出認真的樣子想一想，道：“可能是怎麽死都死不掉的時候吧？”
“嗚哇！”
她剛剛止住的哭聲再起，哭得太宰治耳朵都痛。
“好了好了……”
他捂住耳朵，苦惱地看向哭得止不住聲的小光，道：“哭這麽大聲，眼睛都紅了，以後要不可愛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可愛，哥哥還會喜歡我嗎……”
她抽抽噎噎地問。
太宰治故意道：“可能不喜歡了。”
她一提氣，又準備大哭出聲。
“停停停，我是說你不可愛了，但沒說不要你。”
太宰治給她擦一擦眼淚，道：“你再不可愛，哥哥也會要你的。”
明明一點都不像哄人的話。
可女孩的哭聲卻真的因為太宰治的保證慢慢落下。
“哥哥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？”
“這個不好說，說不定我先死了呢？”
“要是哥哥死了，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。”
“笨蛋。”
她抽抽噎噎地拉住太宰治的衣服，跟著他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。
最後，兄妹二人停留在橫濱。
“哥哥，我不想你走。”
她小聲呢喃。
太宰治低頭看她一會，好似明白了什麽，微笑道：“已經不是小孩了，怎麽還撒嬌？”
“不是撒嬌……”
她悶悶道：“是哥哥答應過我的。”
太宰治歪一下頭，作出回憶的表情道：“有嗎？我都不記得了。”
“有！”
小光著急道：“你說過的！就算我不可愛，你也不會不要我！”
太宰治垂下眼睫。
他摸一摸小光的腦袋，再沒有如兒時一樣為了哄她給出什麽承諾。
“……哥哥大騙子！”她緊緊拽住太宰治的衣服，執拗地不肯松手，紅鳶色的漂亮眼睛蓄滿淚，睜得大大地看向他。
他笑著低應一聲。
什麽都不反駁。
溫熱的淚水滴落下來，打濕太宰治掌心的繃帶。
“現在的小光已經很厲害了。”
他微笑著道：“身邊有很多同伴，不會再怕黑怕一個人了。”
她咬住唇，搖搖頭。
不一樣。
他們都不是哥哥。
不管再有多少人都不可能取代哥哥。
“笨蛋，不準搖頭啊。”
他的語氣很溫和。
可小光的眼淚還是不住地往下掉。
“哥哥也要有自己的人生啊。”他如此抱怨，好似自己真的是因為妹妹太過黏人，得不到自由的生活。
可他想要的是死亡的寧靜。
或是一個他找遍港口黑手黨，與裏世界黑暗面都找不到的……活下去的理由。
“你要是一定要走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氣，逐漸堅定下來道：“我和你一起走！”
太宰治一怔。
他的眼神慢慢變冷，平靜地看向小光，看得她不安又緊張。
“哥哥……”
不要丟下她。
她忐忑不安地拉住太宰治的衣服，他卻慢慢抽開來，漫不經心地笑道：“別開玩笑了。”
“以前的承諾，我已經忘記了。”
那是太宰對妹妹單方面的承諾。
他想放棄就放棄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“……你的意思是叫我們叛逃嗎？”
小光的語氣很低，且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。
她捏住帽檐，匆匆壓下遮擋住自己的神情變化，轉身背對織田作之助，深吸一口氣道：“你剛剛說的話，我可以當做沒有聽見。”
是的。
當做什麽都沒有聽見。
她低著頭快步走進仙臺綜合大學，心亂如麻，分不出半點心神去註意周圍的行人。
“小光。”
織田作之助喊一聲。
她直接加快步伐。
他想一想，不再叫她，直接跟著小光走。
“咦……？”
安室透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小光。
他懷裏抱著好幾本專業書，視線一轉落在小光身後的織田作之助，不確定她是不是被糾纏了。
“安室君？”
同行的人見他停下，疑惑地喚一聲。
他推一推鼻梁上用以偽裝的平光眼鏡，笑道：“你們先走吧，我見到朋友了。”
同行的幾人面面相覷。
“那好吧，下次有機會再向你討教問題。”
簡單地打過一聲招呼。
安室透跑向小光的方向，自然且熟稔地喊一聲：“小光。”
她停也不停，徑直地往前走。
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安室透思索一下，笑著繞到她身前，眼見她頭也不擡一下直接要走，無奈地伸手搭向她的肩膀，喚道：“小光……”
不等他的手真的落下。
織田作之助攔住他了。
“請問你是……？”
他保持著疑惑的微笑，暗自打量織田作之助，目光落在他腰間一頓，不動聲色地挪移開。
槍。
雖說有風衣作為遮掩，但鼓起的弧度無疑是手｜槍。
“我是……”
織田作之助思考一下要如何回答，道：“一個臨時負責保護他的人。”
“原來如此，”安室透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笑道：“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小光。”
他刻意停頓一下，給出織田作之助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時間。
不成想對面的人平淡地應一聲。
既不好奇也不準備多問什麽。
安室透無奈地調整策略，轉頭看向小光，道：“小光以前的保鏢是調走了嗎？”
“他去停車了。”
她心不在焉地應一聲。
看見安室透也不想多問一句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。
他無奈，暗嘆一口氣，主動出擊道：“小光怎麽到仙臺了？是來玩的嗎？”
“到這裏調查一些事。”
她分散的心神回籠一些，擡頭問道：“你認識一個姓水早的大學教授嗎？”
安室透有點意外。
他反問：“你們要找水早教授嗎？”
時子山小光點頭。
他捏著下頜，想一想道：“這個時間，水早教授應該是在他的實驗室。”
“實驗室？”
小光疑惑一聲，很快拋開這個問題，直接道：“你了解這個人嗎？”
安室透思考一下，正準備回答卻見他們已經引起一些學生的註意。
“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吧。”
小光不耐煩地揚眉。
他示意她看看周圍的人。
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大學生不時好奇地看過來一眼。
他們有點引人註目了。
“……去哪？”
小光松口，安室透也松一口氣。
他笑著道：“去前面的涼亭吧。”
小光輕哼一聲。
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安室透，道：“你近視了？”
剛剛沒有心情留意安室透的打扮。
現在一看他和周圍的學生沒什麽區別。
“這是平光眼鏡，”安室透摘下眼鏡，笑一笑道：“作偽裝用的東西。”
偽裝？
小光思考一下，道：“你的新任務？”
安室透笑而不語。
這也算是一個回答了。
“你是怎麽混進來的？”小光抱著手肘走進涼亭，看一看灰撲撲的石椅，無甚興趣地收回視線。
“我有這個。”
安室透放下書，胸前掛著一張仙臺綜合大學的借讀卡。
“你真是什麽都能弄到。”
小光嘀咕一句。
他笑一笑，只當這是在誇他。
“你們找水早教授有什麽事嗎？”他主動開口道：“水早教授一周只有兩節課，平時的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實驗室，很少會出現在外面。”
他們要是想去見水早恭人。
怕是不太容易。
“我們不是要找他，”小光看一眼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主要是想打聽一下關於他的事。”
安室透聽罷，若有所思。
織田作之助誠懇道：“你認識水早先生？方便和我們說說他嗎？”
安室透沈吟一會。
他先是看向倚靠著柱子，托著手肘看向涼亭外的小光，再看回神色木訥，眸中卻隱隱透出一點認真的織田作之助，慢慢開口道：“如果你們也是為了水早教授的研究成果而來，我能告訴你們的不會太多。”
畢竟他是一名情報販子。
要不是考慮到諸伏景光此刻還在港口黑手黨。
安室透是不會輕易透露自己收集的情報。
“研究成果……”
小光低語一句，重新看向他道：“那家夥在研究什麽危險的東西？”
她篤定的語氣，好似堅信在這裏看見安室透，水早教授研究的必然不是什麽普通的東西。
事實也的確如此。
“水早教授專攻的是病毒學。”
安室透隱晦地暗示一句。
小光想也不想道：“能毀滅全人類的病毒？”
安室透差點被她嚇得嗆住。
他連連擺手，道：“還不到那個程度。”
小光了然道：“那就是差不多了。”
至少是有這方面的能力。
“……水早教授一開始的研究方向是病毒吞噬癌細胞的可能性，只是中途出現一些意外。”
他聲音一頓，接著道：“能吞噬癌細胞的病毒沒有出現，反倒是有種傳播性極強的病毒出現了。”
“烏鴉看上了？”
安室透沒有回答。
他轉開話題，道：“我能問一下你們為什麽要打聽水早教授嗎？看你們剛剛的反應，似乎是不知道他最近的研究成果。”
小光一擡下頜，示意地看向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他以前養過的孩子，水早夫妻收養去了。”
安室透訝異。
他歪頭問道：“所以你們是來做素行調查的？”
“算是吧。”
小光應一聲，道：“織田作之前調查過一次了，只是我不太放心，想再調查一下。”
安室透了然。
他溫和一笑，平光眼鏡掩去他眼底的銳意，和氣道：“這樣的話，你們可以委托我，不必親自去接觸水早教授。”
“你？”
小光楞一下，反應過來道：“哦……對了，你明面上的職業是偵探來著。”
差點忘記了。
安室透不是純給“烏鴉”打工。
“要委托他嗎？”
她看向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這個人還是有點本事的。”
能從眾多競爭者中，奪得“烏鴉”的代號。
安室透與普通的偵探相比，肯定是多出不少真材實料。
“方便問一下做素行調查的價格嗎？”
安室透報出一個中等偏高的價格。
織田作之助開始思考。
小光看一看他的表情，問道：“可以便宜一點嗎？織田作只是下級成員，每月的薪資不是很多。”
安室透有點意外。
他原以為織田作之助是小光的護衛，沒想到他竟是港口黑手黨的下級成員。
考慮到他原本也在調查水早恭人，最多只是整理一份不涉及他研究的資料給織田作之助。
安室透答應了。
“你真的要幫他們把那個什麽病毒弄回去？”快要分別的時候，小光這麽問道。
他滴水不漏地回答：“這是組織交給我的任務。”
“你不怕死嗎？”
小光眉心輕蹙，漂亮的小臉上滿是不讚同的表情，道：“你應該知道這種東西流出去，會造成多大的麻煩吧？”
安室透當然知道。
所以他必然不能讓組織真的得到水早恭人手裏的病毒。
“小光，景最近還好嗎？”
安室透答非所問。
她凝眉望向他。
“不要這麽嚴肅看著我，”他紫灰色的眼眸涼下來，露出不同以往的危險一面，勾唇道：“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他們的人了。”
她慢慢炸一下眼，道：“我知道你是他們的人。”
“烏鴉”的成員一貫有一種瘋性。
比起死亡，他們似乎更害怕違背命令，遭到組織的懲罰。
“但病毒流出來，對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好處。”
就算是港口黑手黨也不會涸澤而漁。
安室透神色自若，道：“我的任務只是收集情報，後續組織要如何行事都不是我能操控。”
這是實話。
情報組的人員一向不太對外露臉，更不會親自去招攬新人。
要是沒有意外，這一次負責招攬水早教授的人，不是琴酒就是貝爾摩德。
“你們要是擔心病毒流出，可以先一步殺死水早教授。”
他似真似假地建議。
小光若有所思，道：“你似乎也不太讚同啊？”
不然怎麽會說出讓他們殺死水早教授的話。
安室透笑一笑道：“怎麽會。”
只是覺得港口黑手黨也加入這趟渾水，公安或許能在兩個組織之間渾水摸魚。
她撇一撇嘴，道：“病毒要是真落到你們手裏，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和烏鴉作對的人。”
小光算是看透了。
“烏鴉”是個小氣透頂且記仇的組織。
不管是得罪過他們，亦或是拒絕他們的人，他們都不會放過。
氣量真小。
“小光，隨意打探別人家的秘密，不太好吧？”安室透有點無奈。
她問這麽直接。
他也不可能真的說。
小光輕哼一聲，道：“那我隨便猜一個紀德吧。”
安室透不由露出一點訝異之色。
“我猜中了？”她有點不敢置信。
安室透不說是也不說不是。
他只是微笑地看向她，道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要先回去了。”
“哈？”
小光看一眼涼亭外的天色，陽光燦爛，正是得閑的時間。
他說什麽時間不早，怕不是敷衍她的借口。
“我說真的，”安室透好脾氣地解釋道：“委托人在等著我，再不回去，他可能要著急了。”
小光一楞，意外道：“你還真的好好在當偵探啊？”
他大大方方地點頭道：“當然，這畢竟是我的工作。”
時子山小光無語。
她揮一揮手，道：“走吧走吧。”
安室透轉身正準備離開，突然想起什麽，撕下一張筆記中的空白頁，寫上自己的聯絡號碼和名字遞給織田作之助，道：“要是有另外想要委托的項目，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。”
小光忍不住道：“你連一張名片都不給他嗎？”
好歹是出來當偵探的。
多少印一些名片吧？
“今天只是到學校上課，沒想到要帶名片，”安室透歉意一笑，道：“織田先生不介意的話，下一次我會補上的。”
織田作之助接下紙條，搖頭道：“我不介意，我也沒有準備名片。”
小光無語地看向他們。
“你們……”
已經不想吐槽什麽了。
她嘆一口氣，正一正帽檐道：“走吧，我們去找兄長大人。”
織田作之助應一聲，對安室透點頭示意，轉身跟著小光一起離開。
他若有所思地看過去，片刻後笑一下抱著專業書從另一個方向離開。
“那個人是專門幹情報的，”小光走在前面，環抱雙手道：“你自己調查一遍，他再以自己的渠道調查一遍，應當能把水早教授裏裏外外都查清楚。”
織田作之助點頭。
隨即，他想到小光走在他前面看不見他的動作，應聲道：“好。”
“兄長大人不知道跑去什麽地方了……”
小光擡一擡帽檐，看向遠處張望。
織田作之助走到她身旁的位置，道：“離開港口黑手黨的事，你可以再多考慮一下，以太宰的能力，就算是叛逃，你們也不會被抓回去。”
她動作一頓，緩緩擡眸看向織田作之助。
“我們不會離開港口黑手黨。”
她冷聲道：“第一次因為是你兄長大人的朋友，我可以當做沒聽見。”
但織田作之助竟然敢說第二次……
時子山小光很不愉快。
因為安室透而短暫緩和的氣氛，再度僵硬起來。
“小光，你有什麽必須要留下的理由嗎？”織田作之助疑惑。
在他看來，小光很關心太宰。
這孩子不像是在乎權勢多於親情的人。
離開港口黑手黨，對於一些人來說，或許是危險的想法。
但對太宰治……
港口黑手黨無法留下他。
只要他想離開。
只要他不想被抓住。
他會有很多很多的辦法。
“……你懂什麽！”她眉心緊鎖，聲音一下拔高又再落下去，壓抑著輕顫道：“離開這裏，我們能去哪？”
從青森到橫濱。
他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。
期間不是沒有遇到好心人，或是可以留下的地方，只是都不長久。
他們每一個都在發現太宰治超乎同齡孩子，甚至是成年人的智慧以後，不是畏懼他，就是想要利用他。
一個太過聰明的孩子放在身邊。
自己不管幹什麽都會被他看穿。
這種能力不加以掩飾，生活在俗世的人只會報以恐懼與忌憚。
那些人曾經可憐他們。
因為他們是上位者，太宰和小光是下位者。
上位者可以很輕易對下位者報以同情，可他們不會輕易相信一個能威脅到自己的人。
太宰治的智慧正是能給他們帶來威脅的存在。
“在這裏，我可以保護哥哥！”
她死死地壓住心口，失控地高聲質問：“但離開這裏，誰可以保護他？”
時子山小光是憑借港口黑手黨，為太宰治創造一個永遠不會放棄他的棲身之所。
倘若離開這裏，她還有什麽可以保護他的能力。
靠她的異能嗎？
她根本做不到。
因為太宰治的異能是與所以異能者相斥的無效化。
即便是妹妹想要保護他都不能。
“小光，太宰不需要任何人保護。”
織田作之助平靜道：“他很聰明，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他。”
能傷害到太宰治的，只有他本人的想法。
只要他不想，他便是世間最聰慧的人。
“你不懂……你根本什麽都不懂……”
織田作認識哥哥在他們進入港口黑手黨以後。
他根本不知道進入港口黑手黨以前的哥哥是什麽樣的人。
時子山小光擡手用力抹一把眼睛，濕熱的溫度浸潤眼睛，止不住地落下淚。
“小光。”
熟悉的聲音輕喚她的名字。
她倉皇地轉頭看去，哽咽道：“哥哥……”
“怎麽又哭了？”
他慢慢靠近捧起她的臉，指腹蹭掉眼角的淚水，輕笑一聲道：“已經不是小孩子了，怎麽還這麽愛哭？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
她眼淚掉得說不出話，只能緊緊拽住太宰治的衣服。
“好了，再哭要讓織田作看笑話了。”
粗糙的繃帶擦過泛紅的眼角。
她吸一吸鼻子，鼻頭紅彤彤，眼睫一垂眼淚就控制不住啪嗒啪嗒落下。
“哥哥，這裏是不是讓你不開心了？”
“嗯？”
他沒有用手帕，只是一遍一遍用手去為哭得可憐又可愛的妹妹抹去眼淚。
好似曾經他們相依為命，流浪在外的時候。
小光餓到肚子痛，眼淚止不住地掉。
太宰治也是這麽給她擦。
“笨蛋，餓肚子有什麽好哭的。”
明明他也好些天沒吃東西了。
可小小的少年卻能從容地為妹妹擦去眼淚，眉頭都皺一下。
“哥哥不餓嗎？”
小光抽噎著道：“你的肚子也在咕咕叫。”
他淡定道：“餓，但我不會因為這個哭。”
懵懂的女孩淚眼朦朧地看向他，孩子氣地問：“那哥哥會因為什麽哭呢？”
他擺出認真的樣子想一想，道：“可能是怎麽死都死不掉的時候吧？”
“嗚哇！”
她剛剛止住的哭聲再起，哭得太宰治耳朵都痛。
“好了好了……”
他捂住耳朵，苦惱地看向哭得止不住聲的小光，道：“哭這麽大聲，眼睛都紅了，以後要不可愛了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可愛，哥哥還會喜歡我嗎……”
她抽抽噎噎地問。
太宰治故意道：“可能不喜歡了。”
她一提氣，又準備大哭出聲。
“停停停，我是說你不可愛了，但沒說不要你。”
太宰治給她擦一擦眼淚，道：“你再不可愛，哥哥也會要你的。”
明明一點都不像哄人的話。
可女孩的哭聲卻真的因為太宰治的保證慢慢落下。
“哥哥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吧？”
“這個不好說，說不定我先死了呢？”
“要是哥哥死了，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。”
“笨蛋。”
她抽抽噎噎地拉住太宰治的衣服，跟著他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。
最後，兄妹二人停留在橫濱。
“哥哥，我不想你走。”
她小聲呢喃。
太宰治低頭看她一會，好似明白了什麽，微笑道：“已經不是小孩了，怎麽還撒嬌？”
“不是撒嬌……”
她悶悶道：“是哥哥答應過我的。”
太宰治歪一下頭，作出回憶的表情道：“有嗎？我都不記得了。”
“有！”
小光著急道：“你說過的！就算我不可愛，你也不會不要我！”
太宰治垂下眼睫。
他摸一摸小光的腦袋，再沒有如兒時一樣為了哄她給出什麽承諾。
“……哥哥大騙子！”她緊緊拽住太宰治的衣服，執拗地不肯松手，紅鳶色的漂亮眼睛蓄滿淚，睜得大大地看向他。
他笑著低應一聲。
什麽都不反駁。
溫熱的淚水滴落下來，打濕太宰治掌心的繃帶。
“現在的小光已經很厲害了。”
他微笑著道：“身邊有很多同伴，不會再怕黑怕一個人了。”
她咬住唇，搖搖頭。
不一樣。
他們都不是哥哥。
不管再有多少人都不可能取代哥哥。
“笨蛋，不準搖頭啊。”
他的語氣很溫和。
可小光的眼淚還是不住地往下掉。
“哥哥也要有自己的人生啊。”他如此抱怨，好似自己真的是因為妹妹太過黏人，得不到自由的生活。
可他想要的是死亡的寧靜。
或是一個他找遍港口黑手黨，與裏世界黑暗面都找不到的……活下去的理由。
“你要是一定要走……”
她深吸一口氣，逐漸堅定下來道：“我和你一起走！”
太宰治一怔。
他的眼神慢慢變冷，平靜地看向小光，看得她不安又緊張。
“哥哥……”
不要丟下她。
她忐忑不安地拉住太宰治的衣服，他卻慢慢抽開來，漫不經心地笑道：“別開玩笑了。”
“以前的承諾，我已經忘記了。”
那是太宰對妹妹單方面的承諾。
他想放棄就放棄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